第36章 柴门犬吠夜归人

常青藤接到常兴邦电话的时候，正准备去食堂吃饭。电话铃声响起时，她嘟囔了一句：“马上十二点了，谁这么着急修电脑？”接起电话，问：“喂，你好，请问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话筒里传来常兴邦的声音，有些沙哑：“我找常青藤。”常青藤有些惊讶，换了家乡话说：“爹，你咋给我打电话了？出什么事了？”常兴邦的声音愈发哽咽：“出大事了，你娘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吓了一跳，声音有些颤抖：“到底出了什么事？”“癌症，你娘她得了癌症，怎么办呀？！”常兴邦低声的哭起来，“她嘴里长了个小包，一开始，在咱门口诊所看的，输输液，好了。后来，又长出来一个大包，诊所的医生看了，让到县医院，县医院又让我们去省医院。昨天到的省医院，给你娘做了检查。刚才，我拿了彩超片子给医生看，医生直接说，癌症，家里有两万块钱的话，去肿瘤医院看看，没有的话，直接回家。让你娘高高兴兴、吃吃喝喝。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具体是什么癌？有些癌症能治好的，别听医生瞎说。你先别着急，先带我娘去四院，那是省城最好的肿瘤医院了。我这就请假回去。你先别哭，别吓着我娘，对她的病情也不好。”常兴邦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：“我知道了。我现在先去给你娘买点饭吃。”“好，你自己小心些。”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放下电话，常青藤有些发呆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。门被推开，易寒走了进来，手里拎着用塑料袋装着的饭菜：“我见你半天没去食堂，问了一下文和，说是临下班接了家里的电话。出什么事了？先趁热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看了一眼饭菜：“没胃口。我妈得了癌症，应该是挺难治的那种。医生其实有建议我爸放弃的意思。我得回家一趟。”易寒皱着眉头想了想：“今天晚上从丹城坐火车吧，有快车。你这一回去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，总得带些衣服回去。先吃饭吧，总得身体好，才能照顾咱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常青藤打开塑料袋，用一次性筷子夹菜，勉强自己吃了大半，再也吃不下去了，也就放了筷子，倒了杯热水喝。

        易寒接着说：“家里大约有六七千块钱的现金，你先带着。拿好工资卡，到周末的时候，我再取个定期存单出来，给你转到卡上。一进了医院，钱都变成纸了。你也别心疼。我也不会在意。给咱妈治病要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有些感动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下午上班的时候，我跟领导请假，再把工作做一下交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步正平这个人，平日里说话尖酸刻薄，恨不得员工住到厂里工作。可这次，常青藤去请假的时候，跟他说了家里的情况，他意外的和气：“我知道了，给你妈治病要紧，工作交接一下，也不着急回来上班。”“谢谢步经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次回去，常青藤没有再回红叶县，而是直接去了四院。没有手机，没有bp机，根本就联系不上常兴邦。常青藤只好根据自己的理解，到口腔科去找人。万幸，真的找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觉得，自己还是得买个手机。她隔着门上的玻璃，看到秦小秀和常兴邦各躺了一张床，睡得正香，也没有去打扰。悄悄地走出医院，看着蒙蒙亮的天空，找了个公用电话亭，给易寒打电话报平安。

        易寒叮嘱她：“你一定要吃好喝好，先照顾好自己，才能有精力照顾咱妈，也要照顾好咱爸。这种病，是个持久战，你们不能先垮了。”“我知道了。我打算买个手机。你帮我买还是我自己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咱妈昨天晚上就说了，周五的时候，我去买两个，你一个我一个。周末我去花城看咱妈，给你带过去。”“好。花城四院，住院部六楼口腔科，610房间。”“知道了。要不要给你带什么东西？”“等我问过医生，看看什么时间手术再说吧。如果排的晚，恐怕你得再给我带件衣服。晚上联系你。”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天越来越亮，常青藤在外面吃了点东西，又买了豆浆包子，拎着回了医院。常兴邦已经洗漱过了，见到常青藤，严肃的脸放松了一些：“藤子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小秀有些惶惶不安：“藤子，你说我这是啥病，怎么老是发烧不好？输液了，还不好。我身体挺好的，以前长个口疮啥的，不吃药都能好。这是咋啦？还来市里的医院，多花钱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能有啥事儿？老天爷觉得你太累了，让你休息休息。爹，你先吃饭。我娘得等到护士采过血之类的才能吃吧？”“嗯，我先吃。护士也该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护士过来量血压、采血，又安排了这一天要做的各种检查，最后说：“这里有账单，麻烦再去缴点费。”常青藤说：“好的。希望尽快安排检查。”护士也笑着说：“我们也着急，肯定会尽快安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小秀看着护士走了，才说：“昨天都交了五百块呢，怎么今天就又让缴费？昨天也没干啥呀。”常兴邦说：“昨天已经做过一些检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说：“就算还有剩余，人家也得预判今天要做的检查不是？你别操心这些，先吃饭。”秦小秀的声音有些怯：“我们没想到要花这么多钱，也没带多少钱。”“我带了。你先趁热吃饭，小心凉了闹肚子。”秦小秀这才放下心来，开始吃饭。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问：“果子呢？就算店里忙，昨天也该来了？”常兴邦“嘿”了一声：“果子已经不在修理店里干了。过年的时候盘账，干了一年，就拿了三千多块钱。就算是给人家打工，也不能这么少吧？几乎一天都不歇，忙了一整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个，秦小秀有些激动：“我哪知道，你表姐这么没良心，骗咱家果子。”常兴邦忙劝她：“你先吃饭，我说。这一生气，果子就不干了。后来，他老丈人的单位又招人，这回的工作比上回的累，是炉前工。但是，工资高，他就去了。昨天也给他打电话了，昨天下午，他过来了一趟，今天上班，应该下午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等秦小秀把饭吃完，常青藤收拾了一下，说：“我下去缴费，再到周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旅馆，好住下。你们先坐坐。”秦小秀看着常青藤的脸，第一次有了一种依依不舍的表情。常青藤笑着安慰说：“我马上就回来了。待会儿给你输液呢，先上个厕所。”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等着缴费的时候，常青藤和周边的家属们闲聊：“俺娘一住院，时间就不短，我这也得住下，就是不知道外头有啥实惠的旅馆。大姐，你们是咋住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姐挺热心的：“出门右拐，一百米吧，有一个小院子，里面有个小旅馆。每个房间两张床，一晚上只要三十块钱，是这一片儿最便宜的了。说不上干净，但是，给我们这些病人家属提供小锅儿和厨房，可以自己去菜市场买点菜，能给病人煮煮粥、做做疙瘩汤、面条啥的，吃着也顺口不是？”又压低了些声音：“说是只让给病人做，你就是多做一点儿，给自己吃，他也没那么计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大姐，我待会儿去看看。”缴了五千块钱后，常青藤去看旅馆。那是一个老旧的筒子楼改成的小旅馆，一边是房间，一边是玻璃窗。有一个公用的厨房，支了几个燃气灶，上面有炒锅。厕所也是公用的，在走廊的头起，应该通风比较好，走廊上的味道倒是不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看了，觉得可以住，就下来问前台：“还有没有房间？”前台见多了这种病人家属，说话简洁明了：“207空着。厨房可以给病人做饭用，但不要给自己做。发现了，我们是要罚款的。”“我知道了。”“我们这里是先缴费，你看你是住几天？多了，我们会退的。”“十天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拿了钥匙，常青藤先去菜市场买了点散称的米面、菜、调料等，又买了一个保温饭盒。把东西放到屋里，这才去医院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医院的时候，秦小秀正在输液。常青藤先看了看输液瓶上的名字，才说：“我刚才订了个旅馆，能做饭。娘，你想吃啥，中午我回去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小秀有些高兴：“这几天，不是豆浆就是粥，我嘴里都没味儿了，给我做碗疙瘩汤吃，打个荷包蛋。”“我知道，病号特权嘛。”“你一来，我就高兴了不少，心里也舒服多了。看你爹，黑着个脸，跟我要死了似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兴邦大声说：“别瞎说！”秦小秀吓了一跳：“你咋呼啥？”常青藤忙说：“我爹这不是紧张的。在这医院，说话还是忌忌口，让人听了不舒服。”秦小秀笑着说：“知道了，知道了，我这一病，吓着你爹了。没啥事儿，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接口说：“当然了，要不，可耽误你的菜地浇水了。”秦小秀有些得意：“那可不，我种的菜地，谁见了都说菜水灵。”“这些年，光是吃菜，家里都省了不少钱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话挠到了秦小秀的痒处，她越发高兴起来：“那可不。勤是摇钱树，俭是聚宝盆。这东西呀，只要你勤快，总是能挣来的。光节俭，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也不行。咱现在，经常能吃到肉。要是我觉得累，馒头也不蒸了，就去邻居家买几个。你别说，人家蒸的馒头比我蒸的还喧软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就对了。有力气的时候，咱就干活儿。累了，咱就歇歇。啥也不如自己的身体好重要。”“就是，我这次一生病，看你爹这么难受，就想着，以后，我也少做点儿事，多照顾照顾你爹。我们俩都有退休工资，只要活着，就有钱拿，真没必要这么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笑着给秦小秀倒了杯水：“娘，你要一直这样想。等把病养好了，可不要又开始干活儿了。”“我知道。你回去做饭去，待会儿把饭送过来，就回去歇歇，坐了一晚上的火车，也怪累的。”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睡了一个下午，常青藤给秦小秀做了熬菜汤，又炒了个芹菜肉丝，在去医院的路上，买了个馒头，给秦小秀做晚餐。等秦小秀吃过了，对秦小秀说：“娘，你这会儿没事儿，自己在这儿歇歇。我跟我爹出去吃点饭。今天晚上，让我爹去旅馆睡觉，我陪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。你爹心窄，这两天没睡好也没吃好。让他好好歇歇去。”秦小秀看向常兴邦的眼神有些心疼，“说不准，果子一会儿该来了。你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吃过饭，把常兴邦带到旅馆安顿好，常青藤说：“爹，明天我陪着我娘，你回一趟家，收拾点儿衣服过来。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去。明天早上给我娘下青菜面条吧？送完饭你就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兴邦卸了精气神，有些疲态：“行，我先歇会儿。这两天脑子乱哄哄的，真是累了。你一来，我觉得头轻了不少。你也去医院吧，别让你娘一个人待着时间久了，怕她胡思乱想。”“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到医院的时候，见秦小秀一个人躺在床上，看着电视：“咦，果子是没来还是又走了？”秦小秀有些没精神：“没来，也不知道有啥事儿绊住了。大人都没事，就是怕小志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剥了个橘子给她：“是谁才说了不再操心？小志三岁了，能走会说的，再说，他亲妈带着呢，有啥不放心的。”秦小秀更气了：“就是他亲妈带着，我才不放心。一个媳妇儿三代人，果子没娶到好媳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把橘子递给秦小秀：“吃个橘子。娶都娶了，孙子也有了，还说啥？别给自己找不高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小秀接过，却接着说：“这次生气，就是她对小志不好。前些日子，我回去给你老娘烧纸，咱那儿不通车，平常都是住一晚上。那天，刚好你姐夫也去了，就趁你姐夫的车回县城。我到家的时候，夜里十一点多了，家里乌烟瘴气的，夏明星带了几个人在家打牌。咱小志，手里拿着方便面，坐在门后睡着了。你说说，这是亲娘干的事？给我气的，第二天，这个包就长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到这儿，秦小秀又有些难过：“我要知道生了病，要在省城住院，花这么多钱，就不生气了。”常青藤安慰道：“现在知道也不晚呀。从现在开始，咱再也不生气了，病才好得快。娘，你想想我奶奶，人家为啥身体好？别管的太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小秀把橘子放进嘴里，慢慢的吃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常青藤来了以后，和常兴邦换班在这里陪着秦小秀。一个人晚上在这里，第二天上午回去睡觉，下午过来，让另一个人回去睡觉，这个人再上晚班。

        连着三四天，常青果都没有来医院。常兴邦也有些纳闷：“果子到底怎么了，我打电话去问问。”看着常兴邦要出去打电话，秦小秀也有些忧心：“肯定是小志有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常兴邦回来说：“小志发高烧，明星没注意，惊厥了，现在还在儿童医院。前两天，果子换班去陪护的。这几天好点儿，明星在医院看着呢，他要上连班儿，都过不来。”犹豫了一下，“你现在就是输液，下午藤子来了，我去儿童医院看看？”“行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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