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认可
从《我是音乐人》的舞台上下来之后，黎弦还感到有些不真实，踩在脚下的路都像云朵做的，又软又高。
直到在后台看到一位不速之客，她才恍然回过神来，这里就是人间。
“爸，您来做什么？”秦正羽站到她身前，将她与秦耀华隔开。他的口吻又冷又强硬，不知何时褪去了胜利的亢奋与欣喜，已像平日里一样冰冷。
从这瞬息的转变之中，黎弦忽然有些明白过来，为什么他总是清冷如天边月，又偏执得不像话。
面对这样一位控制欲极强的父亲，秦正羽不曾获得正常家庭所享有的温情。在与之经年累月的对抗之中，他学会了如何咬牙坚持自己心中所想，却没有学会怎么去好好爱一个人。
他仰着头颅战斗到了最后，姿态越高越是令她畏惧。殊不知其实只要他稍微低下身子，就能发现她已经给他留下了后路。如果不是遇到了她，他或许一辈子都会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。
思虑至此，黎弦默然握住了秦正羽的手，抬起眼眸告诉他，自己就在他的身后。
感受到指间的温暖，秦正羽微顿，旋即回她以一个安定的微笑。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，他眼底弥漫的冷意才会冰消雪融。
听到儿子不欢迎自己的语调，秦耀华站在休息室的门边，显得有些尴尬。
毕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，黎弦也不想闹到太不愉快，便扯了扯秦正羽的手指，低声说：
“我先去休息室里等你。”
秦正羽却拉住了她，垂眸道：“不，你就留在这里，我们没有什么话是你不能听的。”
秦耀华第一次单独找她说话，就让他们两人分离了八年。这一回他不会再单独与秦耀华对话，不会再制造任何可能分开的契机了。
秦耀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，只是嗫嚅了一下唇瓣，似是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正羽，小弦，刚才的表演很精彩。”半晌，秦耀华终于想到了恰如其分的开场白。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，他还微笑了一下，让气氛不那么生硬。
黎弦与秦正羽俱是一怔，没有料到他会持褒奖的态度。
大抵是知道自己以前过了分，秦耀华搓了搓手掌，音量稍低：“以前是我太固执，总想用自己的思维去限制你们的人生。可是当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你们的表演获得满堂喝彩，为那么多人带来快乐和感动，我开始意识到或许你们是对的，我才是那个一直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。”
“音乐，是我毕生的事业。我在你们这样的年纪里，也曾尝试过不一样的风格，只为追求音乐给人带来的感动。却不曾想人到中年渐失初心，只记得那些条条框框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秦耀华很郑重地道歉，没有再多解释什么。
黎弦看着秦耀华，心情有些复杂。他看起来似衰老了一些，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央音乐团团长，现在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。
她其实从来没有怎么在意过秦耀华，虽然当初确实是他拉开了现实世界的残酷帷幕，但是这些话不是由他来说也终会有别人来说，而现在她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话击倒了。
黎弦稍稍抬眸，才发现听完这席话之后，秦正羽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。明明一直以来是他在这个家庭中受到的伤害更多，在接收到道歉的第一时间，他最想确认的是她的感受，而不是自己。
谁也没有说话。秦耀华却在两人的眼波流转之间，感受到了他们对彼此的关怀与坚定的默契。
秦耀华只是笑笑，拍拍秦正羽的肩膀，说道：“正羽。做自己想做的事吧。”
他没有明确所谓想做的事指的是秦正羽的音乐道路，还是和黎弦在一起，亦或是别的什么事。不管是什么，他都不会再插手了。
好像连续多天失去阳光之后，天空蓦然放晴了。谁也不记得，父子之间有多久没有展露过笑容。
一直冷着的脸终于有了温度，秦正羽回以浅笑：“爸，谢谢。能得到您的认可，我很高兴。”
稍稍一顿，他抬起微弯的眼眸，无比坚定地宣告：“但是无论能否得到您的认可，我都早已决定了走自己的道路。”
秦耀华怔了怔，旋即笑着摇摇头，似是自嘲这些年来可笑的阻挠。
这样的决心，纵使山崩地裂斗转星移都不会变更的。
秦耀华离开了，像是今天这场最终之战一样，没有任何遗憾。
“你就这样让你爸走了吗？”看着秦耀华离去的方向，黎弦有些犹豫地问。
对抗旷日持久，胜利却只在一瞬。这般突如其来，又令她陷入了另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她回头看秦正羽，不期然撞入一双深邃的黑眸中，昔日静水不知何时已在酝酿风波，似乎下一刻就要掀起惊涛骇浪。
修长有力的臂膀一伸，秦正羽轻易便将她揽入怀中，一转身进了休息室，砰的一声关上门。
下一瞬黎弦便被他抵在门上，下意识张口要问：“你要做……”剩下的“什么”还来不及说出口，他的薄唇便猝不及防地覆了上来，残余字句被推进喉咙里，滑入腹中消失不见。
或许是因为刚刚迎来两场宝贵的胜利，又或许是因为等这一天等了太久，秦正羽显得比平常更热切，急于让她的眉眼都染上他的气息，唇齿凶悍。
黎弦被他牵引着一呼一吸，纤白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，指腹带着微温紧紧贴合。感受到她的回应，秦正羽眼底闪过一抹炽色，动作渐渐失了克制。
正当两人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时，忽然有人拍了拍门，吓了黎弦一跳。
“黎老师，秦老师，我们是故京娱乐的记者，想要采访两位，请问现在方便吗？”来人隔着门板自报家门，经过隔音设置的过滤，两人只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。
黎弦刚要起身，便被秦正羽再度按在了门上，纤薄的背脊紧紧抵住微凉的金属面板，身前却是惊人的热意。
“不方便。”他在她染了绯色的耳垂边低语，嗓音沉得醉人。
还没容她多说一字，秦正羽便继续刚刚未完的事情。修长的指骨抬起她的下颌，薄唇执着地吻了下去。
“黎老师，秦老师？”记者还在门外执着地呼唤，似乎笃定只要自己坚持下去，里面的人就会出来回应。
休息室的金属门有一定厚度，无论是人声还是敲击都难以直接抵达门内世界。可是当背脊紧贴在门上，黎弦还是觉得那震动一下下冲击着自己，把她的心跳撞得更加热烈跌宕。
休息室里没有开灯，只有窗帘缝隙之间漏了一线月华。借着那束微光，她看见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墨色，是蓄满的深情。
只这一眼，便令她如溺水一般，狠狠陷落在他掀起的汹涌热潮中。在这胜利的夜晚，他无心与旁人谈论喜悦，只想与她分享过心尖这一抔温情。
胜利的荣光也好，认可不认可也罢，门外的世界似乎越来越遥远了，两人眼中只有彼此。
渐渐地，敲门声停歇了，外边等候的人似乎也远去。
她纤细的臂膀吊在他宽厚的肩膀上，如攀着救命绳索。在外头冷峻如风的男人，此刻呼吸炽热得要命，一下一下喷洒在白皙的脸颊上，烫得她几乎化作一滩春江水。
窗外的月色移了位，秦正羽才稍稍松开她，以额头相抵，浓似鸦羽的睫毛低垂着，仿佛看不够她的容颜。
黎弦微微喘息着，温热的气流扑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，朦朦胧胧间听见他在耳畔轻语：“走自己的道路。”
好像是回答她起先未问完的问题，又好像是重申自己的宣言。
黎弦轻轻笑起来，风吹银铃似的悦耳，挠得他的心口又是一阵酥痒。若不是两人还在节目组的休息室里，可真要没完没了了。
“说真的，刚刚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紧张得要命。不是对我们的创作没有信心，而是这场比赛太重要了，我害怕别人不认可我们作为一个整体。”黎弦拉着他的手，说起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，指尖还有些轻颤。
秦正羽牢牢握住她的指尖，将掌心的温暖一点点渡到她的肌理，顺着血脉流入心脏。
他执着地看向她的眸子，指尖力道克制，口吻却是不容置喙：“别人认不认可，我一点都不在乎。只要你点头，便是万劫深渊我也随你走。”
“《盛夏》本来就是写给你的歌，你点过头它也就圆满了，”语气微顿，他捧起她在微光中仍旧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，温柔中带着强势，“黎弦，别再管别人怎么说了，你只要看着我就足够。”
黎弦微仰着脖颈，视线被过滤得只剩下他俊朗深邃的眉眼，从十七岁那个盛夏开始，这份心意就没有变化过。
“被蝉鸣叫醒的第一天
天空是望不到边的蓝
……”
秦正羽忽然清唱起来，没有灯光，没有观众，也没有伴奏，只有不加修饰的醇厚嗓音，却越发动人心弦。
这一次，他只唱给她一个人，独属于彼此的《盛夏》。
“谱写成心上的和弦
单曲循环一遍遍
这是我的盛夏光年”
八年前没有说破的告白，现在他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。
那年盛夏许下的心愿，时隔八年终于实现了。而那年盛夏许下的诺言，他们还要用一生去实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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