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歌单
看她呆在原地不动，好像还没从他的话语中醒悟过来，秦正羽又向后退了两步。似是为表无害一般，他双手插在口袋里，噙着笑看她：“愣着干什么？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。”
“你最好是。”黎弦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，有了前车之鉴，还是不免心有余悸。
看她那表情与其说是威胁，更近似于逞强，秦正羽便轻轻摇了摇头，只觉得有点好笑。
“当年跑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么？现在觉得怕了？”他转身到厨房里拿了一壶温水，放在茶几上倒了一杯。他轻晃了一下那透明的玻璃杯，水波便在那修长的指尖来回摆动。
全程透着一股随性，仿佛他只是在与她闲聊一些零碎往事。
黎弦顿了一下，没有回答。秦正羽以为她再次做了鸵鸟，反正她向来这样，他也由着她。
水到了唇边，秦正羽却听见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。“那是因为不知道你那么记仇。”黎弦离了几米远，躲着他似的。
秦正羽蓦然抬眸，不由得挑了挑眉。呵，她这是有理了？
长腿一迈，三两步便把她拎了回来。黎弦一边挣扎一边抗议：“秦正羽，你还讲不讲道理？有话好好说，别动不动就碰我。”
“行，我不碰你。”秦正羽松开手，答应得干脆，语调却是听起来越来越不妙了。
黎弦感到头顶气压骤然降低，似乎有一股隐隐的怒气。但她这回偏偏就要跟他说清楚，哪怕是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：“你要不是记仇，干嘛现在还不肯放过我？八年了，就算是犯罪已过追诉时效了吧！”
秦正羽的脸色越来越冷，直接单手擎住她的手腕，声音低沉得吓人：“我还没跟你算账呢，你最好少拿以前的事惹我。”一边说着，他一边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。
“秦正羽，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，你不是说不碰我吗？”黎弦咬牙切齿，不住地扭动，险些撞到了身后的架子。
秦正羽拧起了眉，口中尽是不满：“这也叫碰啊？才哪儿到哪儿呢。”话虽如此，他还是放开了她。
黎弦活动着手腕，据理力争：“这怎么不算？一根手指头都算！”她简直不敢想象，在他的定义里什么才算是“碰”。
“那你当我反悔了吧。”秦正羽撇了撇嘴角，满是不以为意。
“你！”黎弦瞪大眼。
秦正羽又坐回到沙发上，全然不顾她怒目圆瞪，悠然执起水杯喝了一口。
“反正也是跟你学的。”稍顿了顿，他才慢条斯理地回道，满脸写着“没错，我就是记仇”。
黎弦很想发作，却又拿他没办法。她默默地坐到旁边的位置上，也不搭理他，兀自拿出手机，对着页面开始嘀咕些什么。
秦正羽也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，拾起昨天随手放在桌边的那本《安徒生童话》，又看了起来。
两人就这么坐着，冷了一会儿，好像互相气上了。落地窗外的白鸽飞起复飞落，都没能给他们俩带来一丝和平。太阳倒是愈升愈高了，屋内的气温也随之升高了一点，让人开始感觉些许烦闷。
终于，秦正羽率先瞥了她一眼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：“怎么？在想怎么在微博上骂我么？”那本书还开着，仿佛他就随口一问，问完还继续看。
“骂你不是信手拈来的吗？根本不需要构思，”黎弦抬眸瞪了他一眼，嘴上还是解答了他的疑惑，“我在念《心经》。”
秦正羽一听，来了兴趣，轻笑道：“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信仰？”
黎弦的目光还流连在手机页面上，慢悠悠地说：“十分钟前建立的。一想到要跟你在这个孤岛上相处好一段时间，我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念一念《心经》，保持心态平静。菩提萨陀，依般若波罗蜜多故，心无挂碍，无挂碍故，无有恐怖……”
岂料她还没念完，秦正羽便靠了过来。他还未触及分毫，黎弦便条件反射般向旁边移动，然后听得一声清脆的笑。
“不是说心无挂碍，无有恐怖么？你躲什么？”秦正羽眼底满是笑意，显然只是在逗她，并不真的要拿她怎么样
自打进了这屋就一直被他戏弄，黎弦忍不住抓狂起来：“还不是因为这里一点物理上的安全感都没有？！”
秦正羽大抵是稍稍良心发现，没有再继续。他走到音响前，一边按着选择键，一边说：“那放一些你熟悉的音乐，总能给你一点安全感了吧。”
“那倒也可以……”黎弦嘴唇翕动，喃喃道。音乐有舒缓静心的作用，再不济也能让这屋子不显得那么安静空旷，与他少些对话。她这么想着，稍稍放松了背脊，向沙发背上靠去。
结果音乐一响，黎弦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。
他放的是她的《垃圾食品》。
“不想听这首吗？那我换一首。”还没等她抱怨，秦正羽便自觉地说道，又在歌单里操作了一番。
很快，价值不菲的音响里传来《逐光》的前奏。音质极佳，音色美轮美奂，宛如星河梦幻，就是黎弦刚刚绷直的背脊险些又瘫软了下去。
“秦！正！羽！”她咬牙切齿地叫出他的名字。
始作俑者还一脸无辜地说：“都是你熟悉的音乐啊。”
确实是熟悉，都是她作的曲填的词唱的歌，能不熟悉吗？！
黎弦忍不住冲他吼道：“你就不能放点别人的歌吗？我虽然不算广听良乐，但是巴赫、莫扎特之类的知名大家都还是听过的，也挺熟悉的。”
“可这里的歌单里，就只有你的歌。”秦正羽一脸平淡。
黎弦怔了一下，下一秒又觉得他一定是在捉弄自己。她怒气冲冲地走到音响面前，准备找找有没有贝多芬的《命运交响曲》，让他感受一下命运的惊涛骇浪和怒火滔天。
秦正羽也不拦她，任由她在歌单里挑拣。黎弦一看到那歌单，便忍不住皱起眉来。《心事》《本命年》……全是她所发布的专辑的名称，来回翻了好几遍，竟然真的没找到别的歌。
黎弦陷入巨大的沉默之中。当他身处这孤岛之中，沉湎在创作的思绪里，不听巴赫、莫扎特，不听蓝调、爵士，也不听摇滚、重金属。他就听着她的歌，然后写下了九首连名字都没有的歌，只有简单的数字序号。
这是何等的意识流？
秦正羽仍是眉目淡然，仿佛这个事实一点都不令人惊奇，口吻一派稀松平常：“你要是想听别的，可以将你的歌单导入进来。”
黎弦却表现出了迟疑。
秦正羽不解，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：“你不想听我的歌单，可以放你自己的，这你总满意了吧？”
黎弦仍旧是沉默。秦正羽渐渐意识到了什么，喃喃道：“你该不会……”
在他说出猜想之间，黎弦率先抢白：“没什么该不会的，你教我怎么导入歌单，我自己来。”
秦正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，倒也没多说什么，一边在音响上操作着，一边教她：“你在手机上打开蓝牙，连接到音响，然后再这样……”
黎弦看起来有点紧张兮兮的，死死地捂住手机，不让他看到分毫。但偏偏关联新设备的程序有些繁琐，她按照他的说法操作了两遍都没成功。
秦正羽忍不住出声：“还是我来吧。”黎弦却坚定地拒绝了，更让他好奇起她的歌单。
她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他的好奇心：“手机突然死机了，要不用你的手机搜索一下吧。”
“可真麻烦。行吧，你自己搜。”秦正羽将手机递给她。
黎弦接过手机，看到屏幕的一刻愣住了。那是他们俩一起唱《逐光》时的合照，当时在台上全情歌唱，并没有想过彼此看起来是什么模样。
那画面竟真的像光一般，天作之合，璀璨夺目。
她看得出了神，满脑子都是他为什么会拿这张照片做屏幕，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在音乐app的搜索栏里敲下了“逐光”二字。
直到音响里再次响起那熟悉到灵魂里的旋律，黎弦才晃过神来。她抬头一看，秦正羽早已将视线锁定在她身上了。
“我……”黎弦一时语塞，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，手指还停留在播放界面。播放界面上cd旋转，正印着与他的屏幕一模一样的照片。
秦正羽轻挑了一下眉宇，拖着尾音问道：“不是说，不想听自己的歌么？”
“我点错了，”黎弦涨红了脸，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犯了傻，旋即又小声嘀咕，“谁让你拿这张照片当屏幕。”
再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，秦正羽轻笑了一声，反问道：“有何不可？那你的屏幕是什么？”
她的屏幕倒是简单，只是一把小提琴，他最擅长的小提琴。
既然无意中看了他的屏幕，礼尚往来，黎弦便坦然将手机递了过去。反正又不是只有他会奏小提琴，看看也无妨。
秦正羽接过手机后，只是看了一眼屏幕，很快便打开了音乐app。
只是看看屏幕的话，并不需要有任何操作。当看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时，黎弦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他的真实目的，伸手便要去捞回自己的手机：“你别……”
秦正羽没有躲闪，而是径直将手机屏幕反转过来面对着她。屏幕上，她的歌单赫然显示着的，全部都是他的歌。
“跟我猜的一样。”与黎弦所想的不同，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嘲笑之意，反而有一丝缱绻。
跟他猜想的一样，两人的歌单里都是彼此的歌，打着了解敌情的名义做着最亲密无间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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