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后台
观众们都听得如痴如醉，唯有黎弦异常清醒。她不敢沉醉于任何一个音节中，生怕自己看错了秦正羽的用意。
当年这首曲子的内涵是明明白白的，时隔八年老调重弹，他算什么意思？
非要跟她一起上《心之声》就算了，特地安排她坐在svip席也可以，哪怕他逼自己承认彼此有过一段过往都好，都还有其他理解的余地。
唯独《盛夏》，那是彼此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，一弹即断。
黎弦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地离场，又如何摸索着到了后台。
周遭人潮汹涌，喧哗鼎沸，简直要把新海的夜都烧出一个窟窿，她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。
——要找秦正羽问清楚。
她是秦正羽吩咐了要保护的人，保安自然不会阻拦她进入后台。但是有些不知情的工作人员看到陌生人闯入，马上尽职地上前。
“小姐，这里是演出后台，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的。”工作人员礼貌阻止。
工作人员的声音唤醒了她的一丝神志，黎弦有些失落，随便找了个借口：“抱歉，我是在找洗手间。”
工作人员给她指了路，黎弦晃到洗手间里。她一连泼了自己好几抔冷水，才缓过劲儿来，心底暗嘲自己怎么如此冲动。
然后抬眸一照镜子，她才发现为了乔装而画的妆都花了成一团，刚才真是脑中一片空白，什么都顾不上了。
不得已，她只得干脆把妆都卸掉，恢复了那张素白如梨花的脸，把帽子、墨镜和口罩都戴得更严实。
黎弦走出洗手间，却与秦正羽的经纪人林映彤撞个正着，旁边还跟着刚才的工作人员。黎弦为了避让，帽子不小心掉落在地上。
黎弦伸手去捡帽子，林映彤看了她一眼，没有马上把视线移开。黎弦心里咯噔一下，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识破了。
只在荧幕上见过她的人，很难在这重重伪装之下识破她。但林映彤不一样，大家同是娱乐圈中人士本就时不时会打照面，更何况《心之声》刚杀青不久，两人在节目组里没少接触。
“你……来找正羽吗？”林映彤有些不确定地开口。
理智告诉黎弦，不应该在外边与林映彤相认，但是林映彤这一问又重新唤起了她心底那个声音。
“……是。”沉默了两秒，黎弦还是应道。
林映彤似乎并不意外，对她说：“跟我来吧。”
有了经纪人的带路，黎弦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。直到后台深处的一间休息室门口，林映彤停下，说道：“他在里面，你自己进去吧。”
黎弦点点头，谢过她，但并未马上进门。
林映彤自然会意，领着工作人员离开了现场，留黎弦一人在门前。
那名跟从的工作人员不解，忍不住问：“彤姐，刚才那个人是谁呀？怎么放她进正羽哥的休息室了？”
“是秦正羽的软肋。”林映彤曼声说道。
“软肋？正羽哥还有软肋？”工作人员不得要领。
黎弦徘徊在秦正羽的门外，当真来到这扇门前，反而失了大半的勇气。正当她想敲门时，门忽然自己开了，她向外挥手的动作没收住，差点与门内的人撞了个满怀。
“是你？”秦正羽微微皱眉，似有些意外。
她还带着帽子、口罩和墨镜，全身除了耳朵没有露出一寸肌肤，但是仍不妨他一眼看穿。
他没有请她进门，只是打开了门既不出去，也不关上。
黎弦看懂了他的眼色，默默进了门，将那多余的伪装卸去。
等她进门后，秦正羽却反而走到她身后，将门反锁了。啪嗒一声，黎弦的心脏随锁簧一跳，为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感到一丝不安。
“未免有外人进来而已。你这种伪装也就骗骗陌生人，稍有心思的仔细一看就能知道。”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，秦正羽慢条斯理地解释。
黎弦摸了摸后颈，有些尴尬。不知道他担心外人进来，是怕她的身份被外人发现，还是不想被人误会他们在后台做什么。
似嫌这里空气沉闷一般，秦正羽随手扯开定制礼服的领口，原本系得平稳对称的手打领结随之脱落，微开的衬衫下锁骨若隐若现。那象征着均衡的领结被随意扔在桌上，仿佛某种守则与秩序因此打破。
秦正羽坐到旁边的皮质沙发上，他倚着柔软的靠背，悠然支起修长的腿，毫不掩饰自己看她的眼神。直白，幽邃，剥离了冷峻之后透出的狂热。
或许是因为刚刚结束一场令人满意的演出，他罕见的有些亢奋。又或者是因着她的缘故，他的性子越来越野了。
人前清冷高傲的音乐贵公子，在她面前显得肆无忌惮。那领口下透出的肌理与骨骼令她下意识咽喉滚动，感到闷热与焦渴。明明他全身端庄雅正，领口处稍显凌乱，还不如夏装清凉，却莫名让人心跳加速。
秦正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，一滴汗水顺着发尖缓缓滑落。举办演唱会是非常消耗体力的，一连演奏十首以上的歌曲，不亚于跑完一场半马。
而黎弦却像是一个突然得见偶像的小迷妹一样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。
半晌，还是秦正羽先开了口：“你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黎弦像个面对着老师的小学生一般，老实回答：“看演唱会。”
秦正羽轻嗤了一声，反问：“不是说档期排不开吗？”他还拿她微博上的回话嘲弄她。
听到他的嘲弄，黎弦反击的dna变动了起来，音量也提高了不少：“不是你叫我来的吗？”
秦正羽站起身，垂眸看她，眼神比往常更加凌厉。
“我叫你来你就过来，黎弦，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吗？”他声音莫名有一丝沙哑。
黎弦皱起眉，不悦道：“秦正羽，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。”
秦正羽盯着她，重复了一遍：“那你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想到他关于座位的一系列安排，想到那一首《盛夏》，黎弦指尖微动，一会儿搅在一起，一会儿揉在掌心里。她抬眸望了望他的脸，又将目光移开，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你突然决定开演唱会，不会只是为了叫我来看吧？”
“为了你？”秦正羽嗤笑了一声，直截了当，“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。门票都是收费的，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歌手能收观众的钱为一个人开演唱会吗？你那张门票的费用会从我的报酬中扣除。”
黎弦低着头，感到一丝尴尬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，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声。
“你是不是很享受别人围着你转的感觉？”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飘下来，带着一丝轻蔑。
黎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，每句话都带着针刺。他是真的在质问她，不是平日里那些假把式。
她不过是受领了一张门票的情，还不至于要听他的阴阳怪气：“秦正羽，门票是你给我的，座位是你挑选的，保安也是你安排的。你搞清楚，我从来没有要你做过什么。”
“你是没有开过口。”秦正羽稍稍退后，他的话像是只说了一半。
但你也没有完全拒绝。黎弦听出了他意犹未尽的下半句。
这是她所无法否认的。理智教导着要远离这个男人，像八年前一样逃得远远的，感性却一再叫嚣着让她走过去，不管包装了诸多的借口，唯一的理由都只是她想要去罢了。
秦正羽似感到有些倦意般，坐回到沙发上。“坐在你位置上的那个男人是谁？”他悠悠问道，目光随意飘着，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但他越是这样，黎弦越是感觉到：原来自打自己进入这个房间后，他那种莫名不快的情绪是源于这件事。
“陌生人而已，我跟他换了座位。”黎弦坐到了他对面的座位上，试图让自己也放松一些。
两人隔着一张茶几而视，像是某种对峙。
“呵，黎弦，你从来就是这样。”秦正羽倏然哂笑一声。
“别人视如珍宝的东西，你可以弃之如敝履。”他又开始玩弄起向来熟稔的比喻手法。
黎弦感到一丝委屈，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暴殄天物的事情？她隐忍求全，哪一样不是为了那珍宝实现更大的价值？
“为什么？”她垂着头，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。
“什么？”秦正羽不解，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，让她心绪有了波澜。
黎弦再度抬首，平视着他。目光确是平静得可怕，只有紧紧交握的十指显露出一丝情绪。
“为什么要弹《盛夏》？”黎弦直勾勾地盯着他，嗓音透着强烈压抑下仍不可遏的颤抖。
秦正羽却只是冷笑了一下，仿佛这答案再简单不过：“你承认了我们有过过去，那么这首属于过去的《盛夏》，也可以重见天日了。”
原来他一直以来没有向外界透露过一丝彼此的过去，连这首无人知晓的《盛夏》都雪藏经年，是因为不曾获得她的首肯吗？黎弦不敢妄自设想。
“既然是属于过去的，就让它都过去吧。”半晌，黎弦微阖眼睑，轻声道。
但，秦正羽并不允许：“过不去。”
惊闻这样的话语，黎弦抬眸看他，那双带着血丝的瞳中，深深地映射出她的倒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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