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心之声（二十三）
正当黎弦沉浸在遐想之中，秦正羽忽然一个抽身，站起来低声道：“有点事。”
黎弦的左手边骤然空了，紧接着是宋书嫣“哎呀”一声，上身倒在秦正羽的座位上。
宋书嫣一脸尴尬地支起身。黎弦顿时清醒过来，下一秒就领悟了秦正羽为什么走得这么快。
姜婧茜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钟熠皱着眉低诉“别出声坏了气氛”。
程彬彬哆嗦着只敢留余光在屏幕上，却还向柳沅沅敞开怀抱。柳沅沅掩唇轻笑。
许浩然坐在最远的角落里，神色忽明忽灭。
一个奇妙的恐怖片之夜，心间别墅里的男男女女各怀心事，众生百态。
黎弦忽然也想去上洗手间，走到外边，发现秦正羽一人站在走廊上。窗外有银月，他迎着清浅的月光而立，冰辉曳下悠长照影。
热闹不过一墙之隔，年轻男女们还在屋里伴着影音嬉戏，这里却安静得出奇。
黎弦有一丝恍惚，渐渐想起来，他原本就是天上仙、云中月。三岁时未识字句先识曲谱，六岁已能辨别任何乐器上的单音、音程与和弦，九岁便独立演出了，而彼时的她连琴弦都没有摸过。
从前他与她相约参加什么小金音符杯，就跟过家家似的，不过一时兴起，落入凡间。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那平静的画面忽然出现一丝波动，秦正羽不知何时发现了身后之人，启声打断了她的想象。
“在看落荒而逃的败将。”黎弦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。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，肌肉记忆比理性感性都更先行。
秦正羽弯了弯唇，难得没有跟她驳嘴，反而调笑：“你可真是纸老虎。别人欺到头上了都不会反抗，净知道跟我逞口舌之快。”
黎弦有些不解，秦正羽收敛了笑，沉下声问：“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？”
黎弦渐渐领会到了，他是在问宋书嫣的事，但仍不解这问题是哪里值得他严肃发问。她耸耸肩，一派无所谓：“不过是一点小心思而已，我跟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？她还是个新人，跟她动气反而显得我小心眼了。倒是你，怎么突然那么激动？”
“她算什么小姑娘？在我眼里，只有……”秦正羽轻笑，忽然又顿住不说了。
黎弦悄悄瞥了他一眼，那张终年只有冷色的脸，不知何时偏过去了几分，剩下的半张脸颊莫名沾染些许温热。
他无端掐断了声线，她也不知重启什么腔调。两人只是呆立，看夜空，看月亮，看屋顶，看树影，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瞟了个遍，唯独不看对方。
宋书嫣说了今晚外边冷，他们俩还非要反其道行之，在这里吹风受冻。
“黎弦。”秦正羽忽然向前一步，唤她的名字，声调且低且轻。
黎弦一个激灵，比被冷风打了还大反应。
“你别……”恐惧脱口而出，又在具象化前戛然而止。身体好像下意识的害怕他这样唤她，更害怕接下来可能的对话。
秦正羽没有再向前，只是站在原地看她，深呼吸一口气，沉声问：“你，玩够了吗？”
这是参加《心之声》以来，他第三次问她。
黎弦望进他的眼里，无以为应。
曾经，她以为自己远走高飞，终有一天能站在与他比肩的高度。后来，她明白了，像秦正羽这样不世出的天才，自己连他的项背都望不到。她是华语乐坛最红的女歌手，是费尽了全力才拿到这个第一；他是华语乐坛最红的男歌手，只是因为没有比第一更高的荣誉。
“你？缪斯之声也不过如此了。”当时的语音至今犹在耳畔激荡。记忆若有回声，四年前的夜应比今宵更冷。
别说项背，她更接近于被他踩在脚下的蝼蚁吧。本该在泥尘里滚打，何以玷污缪斯之声的荣誉？
她不知道他这一次问这个问题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。但她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，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场难登大雅的游戏。
黎弦抬眸，看见他正站在她咫尺之外，背对寒星，融入如水的月色中。眼前光影忽明忽灭，仿佛她只要一眨眼，他便化身成不可及的天上仙、云中月。
半晌，黎弦深呼吸一口气，仰着头回答：“是啊，你永远理解不了。”说完她便忘情地扭头跑开了，甚至忘记了现在还处于拍摄状态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众的眼睛。
正弦同框，弹幕难得没有热烈讨论，好像也感染了这一幕的沉默气氛，只有少数几条留言。
【都这个时候了，羽哥为什么还要这么高冷，弦妹好伤心啊qaq】
【秦老师这张嘴怎么就唱歌的时候好听？？】
【秦正羽，你真是活该单身到第三周！】
良久，一条弹幕悠悠飘过。
【有没有一种可能，“你玩够了吗”的下一句是“跟我回去吧”？】
骄傲是双刃剑，自尊有万钧重。
秦正羽伸了伸手，却又收了回来，紧紧握成拳。
理解？他不知道自己要理解什么，是要理解她当年失约出走，还是要理解她这三年多以来的讽刺讥嘲，又或者是要理解她上什么恋爱综艺节目跟别的男人嬉笑调情。
他就是理解不了。
却又割舍不下。在撕裂的自尊与破碎的心意之间徘徊，活像个找不到出口的游魂。
黎弦站在客厅外，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才走进去，却发现大家已经不看电影了。
宋书嫣听到有人进门，充满欢喜地抬头，发现来人是黎弦后勉强维持着笑容，仍难掩失望情绪。
“弦姐，你又看到正羽哥吗？他是不是不喜欢看这部电影所以先走了？”宋书嫣问道。
黎弦摇了摇头，环顾了一下四周，发现姜婧茜不太高兴的样子，钟熠也有点闷闷不乐的。
宋书嫣说道：“哦，我看他这么久没回来，以为他是不喜欢看电影找个借口走了。”她说这话时，姜婧茜和钟熠都瞪了她一眼。
黎弦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，大概又是宋书嫣耍了什么小心机硬是让大家都没有电影可看了吧。黎弦不觉得生气，只觉得好笑，对方连秦正羽不喜欢的究竟是什么都没搞明白。
目标不在，便也没有必要再逗留了，宋书嫣正要离开，秦正羽却刚好走了进来。
“呀，正羽哥你回来了，”宋书嫣一秒切换上笑容，迎上前去，“我们不看电影了，要不要玩游戏呀？”
秦正羽轻挑了一下眉，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员，竟也没有反对。
“玩什么游戏？不是说不打麻将的吗？”黎弦暗自嘟囔。
宋书嫣笑吟吟道：“我们玩哪种游戏呢？真心话与大冒险，国王游戏，谁是卧底，狼人杀……”
见宋书嫣报菜名似的说了一串听过的没听过的游戏名，程彬彬低声对柳沅沅说：“哇，她会好多种游戏啊。”
柳沅沅水眸轻敛，笑道：“人家呀，是当真来谈恋爱的。”
“我不真吗？”程彬彬委屈巴巴。
“你嘛，”柳沅沅拖长了尾音，笑意更浓，“非典型。”
眼看秦正羽眉头越锁越深，显然没听过这些个游戏，宋书嫣便擅作主张选了一个：“我们来玩国王游戏吧！”
说着，宋书嫣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副扑克牌来，抽出一张鬼牌和八张数字牌。在场的八个人每位抽一张牌，抽到鬼牌的人是国王，剩余的一张牌是国王的数字牌。除了国王，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数字，只有国王不知道，但国王可以命令持数字牌的人做任何事。
原本在一旁不甚开心的姜婧茜一听到这个游戏，马上来了兴致。
钟熠看了都害怕，小心翼翼问：“婧茜姐，你玩这个游戏还是会把握尺度的吧？”
姜婧茜笑得爽朗：“别人当国王的时候我很有尺度，我当国王的时候没有尺度。”
程彬彬没玩过这游戏，听到姜婧茜的话更加紧张兮兮，怕自己是权力无边的国王也怕自己是任人宰割的平民。
柳沅沅拍拍他的肩，善解人意地安慰：“别紧张，反抗不了的话，就好好享受。”
“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。”许浩然笑笑说。
黎弦不得不服宋书嫣一点，从恋爱综艺的角度来说，她真的是敬业，太会搞气氛了。
宋书嫣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牌，将最后一张放在桌上，提问：“请拿到鬼牌的出示自己的身份。”
大家环视一圈，秦正羽缓缓将牌摊在桌面上。
“哇，正羽哥是国王哦。”宋书嫣惊叹。
秦正羽问：“接下来，我要做什么？”
“什么都可以哦，可以要求任何数字的人，作出任何事。”宋书嫣拖长了尾音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，好像自己手持的数字能通过眼神传递给他。
国王还在迟疑，宋书嫣在一旁煽风点火：“只要你想，你可以把所有数字都命令一遍，包括自己。”
秦正羽微微眯眼，慢悠悠开始点名：“1号与2号……”
“等一下！”宋书嫣忽然打断了他，提议道，“完全随机的话就变成整蛊游戏了，我们加入一点恋爱综艺的元素吧！”
大家一脸好奇地看着她，等着看有什么新花样。
宋书嫣冲着秦正羽眨眼，说道：“我们加入一条规则吧，国王可以指定一个人，让这个人说出自己的数字。国王指定的人，想必是对他来说有重要意义的人吧。”
姜婧茜皱了皱眉，说：“国王游戏玩的不就是随机吗，知道数字了还有什么意思呢？”
宋书嫣反驳：“国王只是知道了一个人的数字，但不知道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其他人的数字，还是有一半的随机性呀。”
这倒也是，姜婧茜没有再反对了。宋书嫣看向秦正羽，脸上不无期待：“那么我们的国王，想知道谁的数字呢？”
秦正羽环视一周，目光最终定格在宋书嫣身上，缓缓说：“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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