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心之声（十一）
最后，程彬彬与柳沅沅搭上对了。姜婧茜宁可单着也不愿意跟黎弦之外的人出去，单箭头的钟熠也就被迫失去了约会机会，两人反而因此一同留在心间别墅。
黎弦扣上安全带，任凭秦正羽把自己带去什么未知的远方。
一路上，黎弦的目光始终偏向窗外。三月春暖花开，城市的风景色悄然转绿。今天还是难得的晴天，一方瓦蓝悬在头顶的万丈之上。
当然，她一直看窗外不是因为外边风景好，是因为不想正视另一侧的那个人。
随着车辙滚动，流云也在变幻形状。天穹之上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，将那一团云彩揉成了爱心的轮廓。
黎弦猛地打了个寒战，将视线收回。这“连云朵都是爱你的形状”的天象也太不吉利了！
她偷偷瞥了一眼秦正羽，两人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，车顶上的摄像头可能都觉乏味了。他以前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，现在处于镜头之下，面对着两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，更加不会多言。
“看什么呢？”秦正羽忽然开口，吓了她一跳。
黎弦下意识就别过脸去，抱怨道：“专心开车，可吓死我了。”
秦正羽低笑一声：“也不知道是谁先突然看我。”
黎弦不想承认自己在看他，转移了话题：“我只是觉得太闷了，放点音乐吧。”
她伸手在车载屏幕上点了一通，也懒得选歌，就按了一下历史记录随机播放。
“八月十七日阴
连续好多天等不到天晴
宿醉的啤酒瓶
撒娇说不想清醒
冰箱看看这坏心情
今天没有垃圾食品不行”
黎弦皱起眉来，这不是她的《垃圾食品》吗？在这种密闭空间里而且还是跟这个死对头在一起，听自己的歌也太奇怪了，她抬手切换到下一首。
“宇宙是诗人的宝库
有亿万种形象可供调度
是月亮与太阳奇遇
是相隔几亿光年的差距
……”
黎弦只听个开头便能辨认出这是她的《逐光》，想也不想便又切掉了。
“独行的天鹅
是孤傲还是落寞
……”
黎弦终于忍不住了，啪地一下直接把音乐都关掉，抓狂起来：“你这听的都什么啊？”
秦正羽瞥了她一眼，轻笑一声，显得心情很好：“你也知道这都是什么啊？”
黎弦吃了一瘪，抱起双臂解释：“不是！我的意思是，这里面怎么全是我的歌？”
秦正羽倒是大大方方：“这有什么奇怪的，我不听怎么点评？总不能闭着眼睛说你的歌很烂吧？从《心事》到《本命年》都有。你要是想听别的，自己点，历史记录里没有别的。”
他会听她的歌本来不奇怪，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俩成天点评对方的歌。但是被他以这种方式说出来，反而显得奇怪了。
《心事》是她的第一张专辑，《本命年》是最新的一张，而他说历史记录里没有别的，意味着他不仅是听她的歌，而且是只听她的歌。
这个事实让黎弦有点烦躁，心底不知道哪一角还有些悸动。
“你可不就是闭着眼睛说么？嫌难听就别老放啊，又没人逼着你听。”黎弦别过脸去，声音有点闷闷的。
“那不行，”秦正羽忽然一本正经，但没给她留够产生期待的时间，他便又补充了一句，“噪声也是产生灵感的必要条件。”
黎弦翻了个白眼，不甚耐烦地说：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你文章憎命达了。”
就在两人隐约有吵起来之意，车停了。秦正羽扭头看她，平静地说：“到了。”
黎弦抬眼望去，一片碧蓝映入眸中，一块海豚模样的招牌横亘在视线中央——故京市水族馆。
“bestchoice是新海水族馆，但是条件有限，现在去不了新海。故京，终究是差了一点。”他将手插在口袋里，自顾自地说。
这是自然。故京是内陆城市，新海是沿海城市，光是海洋文明的熏陶程度就截然不同。
这是明面上的差异。隐藏的差异是两人曾一起去过新海水族馆，而故京水族馆还没有这样的荣幸。
刚刚才掀开一角的回忆，风一吹便哗啦啦全都飞扬起来。
黎弦忽然觉得答应秦正羽来约会是个错误的决定。她该离他远点的，至少当下可以物理意义上离他远点。
脚随意动，黎弦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去。可这脚还没迈开两步呢，后边跟拍的摄影师就叫唤起来了：“黎老师，你别再往外边走了，再走就出镜头了！”
无奈之下，黎弦只能止住这放肆的步伐。然而followpd还有进一步要求，上前指导：“两位老师，你们现在距离太远了，一点约会的氛围感都没有，要靠近一点。”
黎弦瞥了一眼秦正羽，不情不愿地挪过去了一点。后者面无表情，像个机器人似的按followpd的指示做事。
但是followpd并不满足于此：“再近点再近点，你们这个社交距离也过于安全了。”。
黎弦又往秦正羽的方向靠近了一些，见followpd还在不断摆手示意靠近，她终于忍不住说：“还不够吗？导演老师，再近就有明显剧本痕迹了，说好的要反映最真实的一面呢？”
followpd勉为其难停下了，说道：“好吧好吧，那就这个距离。两位老师也体谅一下，咱这怎么说也是个恋爱综艺是吧？”
黎弦看了看自己与秦正羽的距离，约摸一厘米宽，这步子一不稳就得贴上去了。她抬眼看followpd，试图再讨价还价。
“您别眨眼了，这我也没办法。再眨眼，粉丝该以为秦老师把您绑架了！”followpd双手合十，反过来向面前这两位大神讨饶。
“不是说认真做节目的么？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。”秦正羽忽然开口，看她的眼神里还隐约有一种“你看我多敬业牺牲多大”的意思。
黎弦不说话了，只瞪了他一眼，恨不得真贴上去把他的敬业精神比下去。
followpd跟在后边给秦正羽比了个大拇指，那嘴型仿佛在说“秦老师可有本事”。
两人步入水族馆内部后才算是彻底消停。馆内水色环绕，温度骤降，让人四肢百骸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。
故京水族馆规模也不小，一进门便是一条幽深的模拟海底隧道。拱形玻璃罩将游人护在安全的空间里，连脚底都是深不可测的海洋环境，整个隧道宛如一支插入水中的试管。
两人漫步其中，仿佛整个海洋都近在咫尺。一群群热带鱼列队游过，时而在斑斓珊瑚间穿梭，时而在参差藻荇里漂浮，时而又隐身在礁石后遍寻不见。轻盈的水母起起伏伏，漾开一轮轮剔透的光圈，萤粉，幽蓝的，深碧，在海底织出五彩的网带。
黎弦像个好奇的小学生般不自觉被那景观吸引，双手贴在玻璃壁前，视线随海洋生物们旋转舞蹈。
秦正羽站在她身后，双手插着口袋。说是来看海洋生物的，他的目光却始终定格在她的身上。整个空间里有三组跟随关系，小鱼跟随大鱼，她的视线追随小鱼，而他随着她。
这感觉充满了矛盾。按理说整个画面应是灵动的，满目的海洋生物在遨游畅泳，却又仿佛是凝固了一般。两人总是吵闹，难得一霎宁静。
蓝色是静谧，是忧郁，又是天空与大洋般辽远神秘。彼此置身在这纯蓝色的空间里，傲慢与偏见都渺小了，想象无限大。
直到步入一个足有十米高的透明空间，刚才看到的所有海洋生物都在此交汇，这海底世界曾未如此旷远寂寥，黎弦渐渐回过神来。
“这里可真幽静。”她回头冲秦正羽感慨了一句。
这感慨来得唐突，打破了画面的平衡，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。两人在不期然之间四目相对，视线一霎碰撞，继而交融，乃至于纠缠。
“这里可真欢快。”当年十七岁的黎弦在新海水族馆回头对秦正羽感慨。
八年的时光凋零，曾经蓬勃生长的都已沉淀。
或许是感应到了同一个记忆片段，两人都没有马上移开视线。看着对方，就看到了共享的记忆，感受岁月的年轮抚过彼此的躯壳。
半晌，黎弦先低下了眉睫，仿佛不堪那对视的重量。
秦正羽缓缓走到巨大的玻璃屏壁前，将目光投向面前的海洋绘卷，淡然回应她刚才的感慨：“从我们的角度看，这里或许是幽静的。从这些生物的角度看，海洋是它们的活动场所，它们在这里狂欢、在这里盛宴，一点都不安静。”
黎弦看着那个深沉而颀长的身影，忽然觉得秦正羽自身就是一间水族馆——平静的外表下包藏着宏大的内心世界，那里思绪浮游，脉络潜动，不意间给人致命冲撞。
就在两人说话之间，一头鲸鲨猛然冲了过来，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。
“呀！”黎弦猝然叫了一声，下意识软了膝盖，双手抱住头。
等到她回过神来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秦正羽的怀里。从来没有妄想过的温暖，在这一瞬变得惊人炽热。
在回过神的那一刻黎弦便涨红了脸，站直身子想要脱离，却被秦正羽按住了。
日渐冰冷的回忆，终于重染彼此的温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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