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心之声（九）
“羽神，你有没有试过吹竹叶？”
“没有。竹叶也能吹？”
“当然可以啦。你想想远古的时候，哪有什么钢琴提琴管风琴的，难道远古的人民就不能创造音乐了吗？来，你听我给你吹一个。”
呜呜呜……沙沙沙……蝉鸣消停了，空气随竹声律动起来，将燥热都拨散了。
“怎么样怎么样？我吹了好久才能吹成这样啊，你不知道，刚开始吹那声音简直像是在放屁哈哈哈哈！”
“嗯，那现在是好多了，可这也算是音乐吗？”
“怎么不是呢？音乐的基本要素，强弱、调性、时长、音色，这里边哪一样没有？”
“有趣，有点解构主义的意思。”
“我不知道什么解构主义，我只觉得有趣。”
她天生就是缪斯。一草一木，别人看到的是荒野，她能看到一整个春天。少年贪婪地汲取着她散发的生命力，温暖自己麻木已久的心灵。
往事如烟，遮住望眼。
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？
她不说暗想当初有多少幽会佳期，也不说算而今重到须惊，甚至没实际说出一句好话。只不过一个抽象的疑问句，就把这些年来的怨怼都搬到了他眼前。
“黎、弦。”秦正羽一字一顿，音节沉重。
黎弦也不是傻子，自然看得出。他的下颌线仍然紧绷，情绪却已松动。冰山消泄时不是只有融雪，还有草木生发，还有莺声燕语，有一整个春天绽开为证。
“你玩够了吗？”他泄出一口气，又将第一夜的短信重复了一遍。
她眼睫微垂，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。所谓“玩”指的并不是《心之声》，指的是这些年的是是非非。他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，试问她的心意。
若不是碍于镜头，即便是碍于镜头。
八年过去了，彼此终于可以收场了吗？落幕的遥控器，难道是在她的手上吗？
“你觉得这首词写得怎么样？”黎弦突然没头没尾地换了个话题。
秦正羽怔了一下，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。这些年来她从来不会问他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评价，也没有人会问他们。根本不需要问，两人的微博已经把答案昭告天下。
他现在如果还按往常的作风评价，那就是不好好说话，继续循环一千个日夜的对骂；但如果要认真评价，那这三年来的僵局会就此打破。
她这是把落幕的遥控器递到了他的手里。
秦正羽指尖微动，只顿了一刹便启声：“是你的风格。”
“什么叫是你的风格？我哪首词不是我的风格？”黎弦轻笑了一下，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。
秦正羽还想再解释，却被黎弦打断了。
她忽然伸个懒腰，笑了起来：“啊，跟你正经说话好累啊，还是骂人比较轻松，我们就放过彼此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秦正羽不禁错愕，恍如梦幻泡影一霎破灭。
黎弦收起笑容，只留一点若有若无的讽意在唇边：“秦正羽，我认真劝你，玩不起就不要来，回你的象牙塔。”
【呜呜呜，怎么这糖里有毒？？】
【正弦平常这么宠粉，怎么突然虐起来了qaq】
【羽哥不要听她的！女人都是口是心非！】
【什么都不能阻止我磕正弦！糖也好，渣也罢，就算是下刀子我也咽下去，都是正弦给的最好的爱！】
正弦主义cp粉们心碎了一地。
秦正羽的脸已经冷了下来，早先松开的指节不知何时已经攒成拳头。
“黎弦，你真是没心没肺。”他的声调扬了起来，眼神黯了下去。
黎弦耸耸肩，如对待他的每一次怒骂般，稀松平常，惹得秦正羽忿然转身。
望着他的背影，黎弦反而笑了起来。她说的也不全然违心，至少维持现状确实比往事重提更让人轻松，彼此都可以龟缩在微博背后，不去揭开那捂了八年的伤疤，不去讨论在他眼中她究竟是什么风格。
好好说话又如何？说什么，都改变不了彼此之间巨大的鸿沟。他从天上俯身而下，去留随意，她从地里破土而出，拼尽全力。貌似比肩，不过刹那交汇，一晌贪欢。
秦正羽走下阁楼，在楼梯口处碰上了程彬彬。
程彬彬见着他，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：“秦老师，你在这儿啊，我把你的《麻将宝典》拿来啦。初上战场，还是宝典傍身有安全感！”
秦正羽看到那封面，偌大的标题此时格外刺眼，仿佛在嘲弄着他如小丑百般配合乃至于迎合，仍然不足够。
“送给你了。”他收回目光，不再看与她相关的一切。
程彬彬收回手，有些不解：“咦？你不是要送给弦子的吗？”
“她不需要。”但听到她的名字，秦正羽仍不免声线一滞。
程彬彬挠了挠头，自言自语：“也对，她已经没药救了。那牌技烂得，啧啧，雀神再世都救不了她。”
听到他的碎碎念，秦正羽离去的脚步一顿，继而自嘲一笑：“也可能是我没药救了。”
程彬彬看看《麻将宝典》，又看看那沉默的背影，忽然有一种感觉。这好像是他跟秦正羽相处以来，他说话最多、表情最丰富的的一次。
虽是在录全日综艺，嘉宾们也不太可能一整个月都不干别的。姜婧茜和钟熠都因为另有工作安排申请外出一日，心间别墅一下子空了三分之一。
程彬彬坐在休息室里，双手背过脑袋后，抬头放空。忽然眼前出现一杯柳橙汁，轻轻一晃，冰块撞壁响叮当，一下子把他的思绪从外太空拉了回来。
程彬彬一抬头，对上柳沅沅的笑眼和那杯明艳如夏日骄阳的柳橙汁。
“噢，是沅沅啊。”他放下手臂，坐直了身子。
“喏，这杯是给你的，”柳沅沅将橙汁放下，坐到他身边问道，“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？”
程彬彬耸耸肩，回道：“小熠和婧茜出去了，打不成麻将。至于秦老师嘛……你知道他那脾性的。跟他待一块儿超过十分钟，还不如自个儿待着呢。”
“那你可以找我呀。”柳沅沅抿了一口自己那杯橙汁。
程彬彬看了看柳沅沅，那双水亮的大眼睛也正望着他，浓浓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。他摸摸脑袋，坦诚交待：“那有点儿不好意思。”
柳沅沅撇了撇嘴，不以为意：“那你对黎弦不是挺自然的吗？为什么找我就不好意思？”
程彬彬笑了笑，摇摇头：“弦子不一样，她不一样的。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柳沅沅凑近了一些，垂下眼睫曼声问道，“是对她不一样，还是对我不一样。”
程彬彬忽觉耳根有点热，连连否认：“是她不一样，我只当她是妹妹。”
“她是妹妹，我不是吗？”柳沅沅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，步步紧逼。
程彬彬有些局促，不敢牵涉到柳沅沅什么，只能把话题往黎弦身上引：“她……她跟秦老师关系不一般嘛，别人就不会跟她靠得太近。”
“是吗？”柳沅沅稍稍向后退了一些，尾音延绵，意味深长，“可是我就给秦正羽发过短信。”
“你去招惹过秦老师？”程彬彬瞪大了眼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。
柳沅沅觉得好笑，反问：“有何不可吗？”
“没有，没有。只是觉得……”程彬彬怕她不高兴而忙着否认，想到心里那个不置可否的理由，声音便渐低下去，“只是觉得别人可能已经有心上人了，再贸然去靠近不太好。”
柳沅沅又捏起那杯柳橙汁，并不喝，只握在指间摇晃：“男男女女，隔着一层窗户纸罢了。不去探一探，怎么知道那一头的虚实？”
“你不去探，怎么知道有没有那个人，那个人是不是你？”她直勾勾地盯着程彬彬，饮下一口橙汁。
程彬彬望着那浓橙近赤的液体缓缓流入红唇，她不过是在喝一杯果汁而已，竟让他下意识别过了眼。
他再没有恋爱经验，也不至于感受不到柳沅沅的意思。两人起初谈论是在黎弦与秦正羽，最后那火苗不知不觉就烧到了自己身上。
但他不敢去捅破那层纸窗户，也怕柳沅沅去捅破，可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念想，竟又有点期待她去捅破。
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？程彬彬有些晕眩，只得服一大口橙汁降降温。
【柳沅沅，企业级恋爱指南，行走的撩汉教程，服气服气[敬礼]】
【柳橙汁就是柳沅沅x程彬彬的暗示啊！如果是黎弦和姜婧茜这些傻妹妹拿果汁，我只觉得是无意的，但是沅姐这样的人物出马，谁信柳橙汁只是个巧合？】
【柳橙汁太好喝了！（不止字面意思）】
【呜呜呜，彬彬有黎怎么就be了？我才磕了几天！】
就这么一杯橙汁的功夫，柳橙汁cp就诞生了，彬彬有黎cp夭折了。
黎弦不知道曾经有过彬彬有黎这样的□□cp，自然更不知道这cp就在刚刚夭折了。
她躺在床上摆弄手机，满眼都是一些段子和冷笑话，满脑却是秦正羽。
《局中》只是她打了几天麻将后随意创作的一首词而已，他不管说那是好是坏，她都不会挂心。她只不过是想看看，他怎么看待她的这些小嗜好，怎么看待她这些“上不了台面”的即兴创作品，怎么看待他与她之间天壤之别的人生哲学。
“是你的风格。”他至少分析过了，将那些散落的元素集于一体，归纳出她的风格。
在这句话之后，他本来想说什么的呢？
黎弦抱着枕头，耷拉下脑袋，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完他的答案。
她不敢去捅破那层纸窗户，也怕秦正羽去捅破，可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念想，竟又有点期待他去捅破。
恋爱呀！恋爱……
黎弦再度拿起手机，快到每晚的互发短信环节了。今天都当着全国观众的面那样对他说话了，她自嘲一笑，觉得今晚收到的短信应该至少会减少一条了吧。
午夜一过，黎弦的手机果然只响起了四次。
23:59，正弦主义超话定时打卡。
【罪恶心理学：今天黎弦与秦正羽在一起了吗？没有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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