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心之声（二）
“大家好！我是……天啊！”就在秦正羽的手作势要遮住镜头之际，客厅的门开了，一个男声从友善到惊恐地滑入室内。
程彬彬做噩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参加恋爱综艺，竟然跟黎弦参加的是同一个，竟然跟秦正羽参加的也是同一个。他的初衷不过是拓宽一下业务范围，如果有机会能结束即将从三十年变成三十一年的单身生涯就更好了。
本来为了保持神秘感，他特地没有去打探嘉宾名单，没想到一来就是个火葬场。
看到黎弦与秦正羽出现在自己面前，一个作只手遮天状，一个作迷途羔羊状，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恋爱综艺开场的样子，程彬彬觉得率先结束的可能是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“不应该啊，本命年还没有到呢，怎么这么背？”他两眼一抹黑，直犯嘀咕。
电光火石之间，黎弦和秦正羽已经中断了原本的局面。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到了沙发的对角线上，保持矜持，保持克制，保持体面。
“咳咳，不好意思，刚才失态了。我只是看到两位熟悉的面孔，一时间情难自禁。”程彬彬到底是职业主持人，马上进行表情管理，收拾好情绪。
没事，别慌，小场面、小场面。他在心里循环着自我安慰。
两位事主根本不知道他这个旁人在那边碎碎念什么，一转头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——四目相对，电闪雷鸣，火花霹雳，两眼对放出浓浓的敌意。
程彬彬硬着头皮坐到两人中间，企图让场面沾染一点恋爱综艺的温馨氛围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寒暄起来：“两位也是刚到吧？没想到大家才在《我是音乐人》作别，又在《心之声》相会，真是缘分啊哈哈哈。老实说看到弦子在这里只是有一点惊讶，但是看到秦老师还是挺意外的。”
黎弦看了一眼程彬彬，又瞥向秦正羽，开始阴阳怪气：“对啊，真是不知道刮的什么风，北极板块漂移了？”
“浩然之风。不能坐视你染指综艺圈。”秦正羽面无表情理直气壮。
“秦正羽！”黎弦怒目拍桌。
“在此。”秦正羽悠然而简短。
一个火山爆发，一个绝对零度，程彬彬夹在这两人中间，再度体验到什么叫冷热交迫。
没事，别慌，小场面、小场面。他在心里循环着自我安慰。
场面一度陷入尴尬，弹幕却越发欢快。
【哈哈哈哈哈哈哈彬哥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！】
【别的恋爱综艺是情人劫，《心之声》是鸿门宴啊哈哈哈】
【我又看了一遍《我是音乐人》，这个对话移植过去一点违和感都木有】
【在音乐节目里已经很难招架这两位了，在恋爱综艺里简直是南上加南，我彬哥好惨一男的哈哈哈哈】
……戏外笑嘻嘻，戏里苦哈哈。
程彬彬又试图转移火力，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：“其实别说是看到你们来了，光是我自己出现在这里，自己都感到惊讶。我也是没想到自己以主持人的身份入圈这么久，最后会来参加一个恋爱综艺。可能是单身久了，也向往有人陪伴的生活吧！”说罢，他还自嘲一笑，为这段发言增加一些亲切感。
黎弦也跟着笑了起来，拍拍他的肩膀道：“是啊彬哥，我也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参加恋爱综艺。”
她的措辞唤醒了程彬彬关于那麻将之夜的记忆，瞬间像萎靡的娇花一般蜷缩在角落里，喃喃自语：“连你也嫌我老，我是不是不应该参加这种节目……”
黎弦意识到自己戳中了他的在意之处，连忙安慰他：“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这种性格，没有说你这个年纪不适合参加的意思。”
“啥叫‘你这个年纪’？”程彬彬幽幽地看向她。
黎弦开始抓狂，胡乱地解释：“就、就是字面意思，没有什么深意！三十一岁也挺好的，一点都不老！”
“我的生日在十二月，三十周岁生日才刚过三个多月。”程彬彬幽幽地纠正她。
“对对对，才三十，年轻有为，风华正茂，朝气蓬勃，青春洋溢！”黎弦一股脑地顺着他说，恨不得捧到天上去了。
秦正羽瞥向两人，眼中游离的火早已结成冻人的霜。
秦正羽想想自己在黎弦那儿的待遇，再看看程彬彬现在的待遇，那再冷的调子都有了情绪：“词汇量还挺丰富啊，上节目前没少下功夫吧，也不知道是想讨好谁。”
一听到秦正羽的声音，黎弦就掉过头来，冲他嚷了一句：“多管闲事，反正不是你。”
冻人的霜又攒成了团聚的火，被她这一句热油浇得炽烈。秦正羽直勾勾地盯着她，不语，却比说任何话语都更有压迫感。
明明秦正羽盯着的是黎弦，程彬彬却微妙地感受到他对自己释放出了敌意。这种敌意与对黎弦释放出的是不一样的，原始而直白，是雄性对雄性间产生的排斥。
故京的春天已然到来，在这充满温馨与暧昧的“心间”别墅里，秦正羽冷得恍若腊月饮冰，又烈得仿佛火上烹油。程彬彬打了个哆嗦，决定知难而退：“呃，那个，你们聊，我先去房间放一下行李哈。”
说着，程彬彬一溜烟拖着他的行李箱上楼去了。偌大的客厅又恢复了宁静，剩下的两人对视着。
刚才种种犹如憋着一股气突然拧开了汽水瓶，一霎剑拔弩张山崩地裂，下一秒即刻化成泡影，再找不到激动的理由。
相对片刻，秦正羽默然起身向外走去，黎弦下意识随他走了两步，轻唤一声：“秦正羽？”
她有点不解。虽然两人没少在镜头前唇枪舌战的，但是这短短几个照面里他三番五次找茬，早已超过了平日里的限度。
批判接连戏弄，讽刺联合试探，他百般刁难，到底是有多厌恶自己？
秦正羽闻声回身，只顿住一霎，便猛然疾步迫向她。黎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逼近，还未及看清他的神情便被一阵阴影笼罩，下意识退后了两步。
直到撞上身后的墙壁，黎弦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秦正羽堵在了角落里，一身窘迫。
在这摄像头的死角里，光晕都隐去踪迹，视线平稳下来。黎弦终于明白地对上那双阒黑的眼眸，他的眼神不知何时转冷了。
短暂喧嚣退却，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不存在的心跳声。一半海水一半火焰，嬉笑怒骂大起大落。
“你真是不会说谎。”秦正羽凝着她的眼眸，突兀地说道。
黎弦愣了一下，一时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缓缓地，一股冷意才从脚底窜到心头，直到击中脑海，唤醒她关于这句话的记忆。
她不会说谎。对骂了一千个日夜是真的，害怕与他在同一个镜头下是真的，十七岁那个盛夏的不辞而别也是真的。
他可能是在试探她的态度，也不排除是明知故问的讽刺，甚或就是要将她剖白在几亿双眼睛前，恶狠狠地报复她当年的一走了之。
“秦正羽，你是不是记恨我？”
“不，我只是看不起你。”
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。
黎弦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狈。小时候害怕镜头的目光，后来畏惧他的审视，而现在甚至要在镜头瞩目下接受他的审视，她却说不出一句回敬的话语。他没有在镜头内说出这番话，已经为她留足了颜面。
又或许，他是为自己保留了尊严。
将她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，秦正羽睫羽微动。半晌，他默然退开遮蔽，转身离去。
黎弦一个人靠在墙上，缓缓下滑，像是刚刚跑完八百米一般精疲力尽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有一个清爽的男声传来：“咦，原来这里有人呀。”
面前的男生背着蓝色双肩包，拖着行李箱，靠在几米外的门边眨眼看她。他发现自己的呼声奏效了，便笑起来，露出一双明晃晃的虎牙。
“我记得你是……钟熠？”黎弦在脑海里翻寻片刻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钟熠笑出了声，向她招招手：“没错，是我。”
新生代演员钟熠，二十三岁，阳光活泼，可奶可狼，俘获了荧幕前下至七岁上至七十岁女性的芳心。黎弦在自己的印象库里找到了他的标签。
“你也是刚到吗？”钟熠轻扯了一下包带，问她。
黎弦点点头，他便又笑了起来，仿佛有多少趣事一样。
不过是刚打了个照面，左右不出五句话，他便笑了两三回。被那亲切的笑容感染，黎弦攥成一团的心也不自觉松开了。她朝他的方向走去，重新暴露在镜头之下。
她走出镜头时带着七分莫名、三分顾忌，重回镜头时被捕捉到的是十分灿烂。
【？？？刚才这段发生了什么，天啊节目组是不是故意剪掉的！】
【我愿意加钱！让孩子看看秦正羽之后钟熠之前的画面吧[哭]】
【hhhhh我看不到没关系，应该让秦正羽看看这个画面，想必很精彩。】
“我是……”黎弦刚想要自我介绍，便被钟熠的笑容制止了。
“介意我直接称呼你为黎弦吗？还是说希望我用敬语？我好像比你小一些。”他偏头问她，把问题从自报家门推进到了互动关系。
黎弦愣了一下，随即说道：“叫黎弦就可以了。”
“嗯，毕竟我们要一起相处一个月呢。要是一直说敬语，可不像是在‘心间’别墅的氛围。”钟熠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，似乎对于她的回答抱有某种程度的期待。
黎弦不由得笑了起来，原本面对生人有些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。
客厅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窣，正是刚刚秦正羽离去的方向。黎弦才放下的一颗心，又顿时被吊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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