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过年不打烊
大年初一，各家各户都沉浸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。秦正羽站在自家门口，却感到一阵空虚。
名家书写的对联工整地贴在大门两侧，纸底洒金，运笔雄浑。精致的红灯笼勾着焰火，每秒燃烧的氧气都经过精确控制。三米高的金桔树分外罕见，已经濒临这一树种的极限，似乎那树干越高大，桔子越鲜亮，便越凸显主人家的阔气。
门口的摆设一年一新，家门口看起来倒是越来越陌生了。到处都是象征着新年的高级物品，空气里喜庆的气氛却意外的稀薄。
偌大的别墅里除去几名佣人和一位管家，只有一家三口，人均居住面积超过两百平方米。
当秦正羽踏入客厅，父亲秦耀华正双腿交叠着坐在红木椅上。看见儿子走来，秦耀华只抬眼一瞥，便又将目光收回到手中的手机中，声音不冷不热：“回来了。”
“嗯，爸。”秦正羽微微眯眼，淡然回应。
天然水晶打造的吊灯高悬在层高足有六米的天顶上，冷眼俯视这一室的空寂。
默然片刻，秦耀华随口问了一句：“工作怎么样，还顺利吗？”
“还行，不难。”秦正羽仍是不咸不淡地回道。
提到工作，他先想到的不是专辑，也不是演唱会，而是那个跟他在十四亿观众面前激情/对骂的女孩。原本平淡的语调也因此带了一点笑意。
秦耀华见他似乎事业正春风得意，抬头多看了他两眼，又道：“巴赫、肖邦等大家的作品，还有在练习吗？”
“有兴致时会练习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。”秦正羽眉目淡然，有一答一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，像是账房师傅磨洋工时手底拨弄的算珠，时闲时动，缘着一线来回拉扯。
见儿子始终没有主动提某些事情，秦耀华终于忍不住了。他放下手机，对着秦正羽提高了些许音量：“正羽，玩了这几年，也差不多可以收心了吧？整天弄这些什么流行音乐，像什么样子？”
秦正羽也抬头，直视着自己的父亲，不卑不亢地回道：“我不是在玩，制作、演绎流行音乐是我的工作，那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。”
闻言，秦耀华冷哼一声，满是不屑：“对于流行音乐这种格调不高的玩意，制作、演绎都不过是娱乐而已，不是玩是什么？”
这话题似乎早在父子间上演多回，秦正羽也不想再重复那长篇大论的回答，只简单回了一句：“您的看法我无意改变，我只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。”
秦耀华却听不进去，腾地站起身，在秦正羽面前来回走了几步，目光始终未离他身上，似乎在揣摩着他的心思。秦耀华比秦正羽矮了半个头，但这并不妨碍秦耀华挥舞身为父亲的权威，仰视着儿子仍旧趾高气扬。
“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叫黎弦的女子？”秦耀华顿住脚步，质问道。
从父亲口中听到她的名字，秦正羽不免有些讶异。他们父子关系不甚和谐，他当然是从未在父亲面前提过黎弦的。
况且，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，他能以什么身份向家人提起她呢？
“您知道黎弦？”秦正羽淡定反问，比起计较父亲的口气，他更在意父亲是怎么知道黎弦的。
秦耀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鄙夷，甚至于不去看秦正羽，兀自冷哼：“哼，都骂到全国观众面前了，能不知道吗？你可别跟我说那是演的。”
秦正羽不想作任何解释，只是淡然说道：“我不为任何人，只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秦耀华回身，再度看向秦正羽，继续说教：“若是为自己考虑，就多顾念一下自己的形象，别整天玩那些不入流的音乐，上这种哗众取宠的节目。”
饶是反驳过许多次也不见成效，秦正羽终还是忍不住顶了一句：“爸，通俗音乐和严肃音乐没有高下之分，也没有绝对的区别。通俗音乐的诞生代表着……”
“你这是要给我科普吗？”还没容儿子说完，秦耀华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发言。
“……代表着对传统的反抗。”秦正羽只是一顿，仍旧将那末句补完，抿唇冷眼直视秦耀华。
就在两人即将爆发的时刻，母亲走了过来，各打五十大板：“好了，你们爷俩都消停一下。正过新年呢，怎么火药味儿这么浓？”
秦正羽没有出声，秦耀华则是别过脸去，口中还残留些不满的冷哼。
“都来吃饭吧，难得一家人团聚。”母亲又打一个圆场，她知道秦正羽是更好的突破口，便先拉起他的手，要往餐厅的方向领。
秦正羽果然如她所愿，没有执拗不放。倒是秦耀华还抱着双臂，又坐回了椅子上，生冷地抛下一句：“你们先吃吧，我不饿。”
母亲也没有执着，只是叹了口气，对秦正羽轻道了一句“那我们先过去吧”。
“他待会会过来了，”走出客厅后，母亲回望了一眼，低声说道，“他若真不管那么多，也不必跟你置气了。”
“我知道，但我早已是成年人了，并不需要他管那么多。”面对母亲，秦正羽的眉目稍稍柔和了一些，但提及父亲口吻仍是冷淡。
“正羽，你爸是中央音乐团的老艺术家，一辈子都以此为生、以此为伴。他有自己的执念，还放不下。你再等等他吧，他会改变的。”母亲又劝了一句，眉间凝着一缕绕不开的愁绪。
“妈，没关系，我相信有朝一日爸爸会明白的。这时代在变，处于这时代下的我也在变。他是通事理的人，若这变化积累到巨大的量，他自然也会变。”秦正羽冲她一笑，这是他进家门后第一次展露笑容。
“我已经不会再和他斗气了，我有自己的道路要走。”秦正羽很是笃定。
母亲抬眼，觉得这一笑与其说是儿子在安慰自己，毋宁说是他对未来的某种自信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这一家人都早知症结所在，却始终未能有人打破这微妙的平衡。
现在，曾经稚嫩的已经成长得茁壮，展露着新生的獠牙与利爪，要用行动向旧秩序证明自我。对付狮子唯一的方法是征服，而不是说服。
正如母亲所预料的，两人没坐下多久，秦耀华便也过来了。一家人若无其事地度过了一个团圆夜，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尖锐的话题。
晚饭后，秦正羽独自离开了餐厅。今天他的心情称不上好，面对满桌精美的菜肴也不是很开胃，于是一个人滞留在琴房里，留一堆不食人间烟火的乐器慰藉自己。
他随手执起一柄小提琴，云杉木隐隐流光，看得出是上等的手工提琴，但还是让人难以想象这一把琴能抵一整个琴房的建造成本。
秦正羽默然坐着，闭上眼想找一首曲子聊以慰藉，但是大脑此刻却空空如也。
坐了一会儿，他便放弃了，把提琴放归原位。他环视了一周琴房，觉得真是讽刺，这些精妙而高雅的乐器竟都不足以让他感到些许人间的美好。
秦正羽有些烦躁，打开手机，今天特别关注栏没有任何通知。
偏偏黎弦到这会儿还没骂他，让一颗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心悬在半空，没有着落，无所归属。
她在干嘛呢？跟家人聚餐吗，还是一起看着电视节目，抑或已经在牌局上连输了十几把？秦正羽漫想着。
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同他争宠，难怪她到了这个点还不来骂自己。
秦正羽打开微博，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“正事”了。
【秦正羽：祝各位粉丝朋友们新年快乐！今晚《我是音乐人》第一期正式上映，感谢大家的喜爱与支持。听说有人把这期节目称为最强女歌手与最强男歌手的对决，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。黎弦是最强女歌手，没有的事，希望大家不要造谣传谣。】
此时，黎弦正与一干亲戚战得昏天黑地，就听到手机传来提示音。她拧着眉头不耐烦地拿起手机一看，原来是秦正羽准点来骂她了。
天杀的秦正羽，存心不让她过个好年了是吧！
万般不愿地，黎弦大喊一声：“大家等一下，等我发个微博再战。”
“什么微博这么急着发？”“别不是你出老千的障眼法？”“没有用的暂停也不会改变运势。”
亲戚们一脸狐疑，纷纷质疑。
黎弦没有回应，专注地在手机上输入着，如入无人之境。不过一分钟，她便放下了手机，好整以暇地宣布：“好了，我们可以决战到天亮了。”
临近零点，秦正羽和黎弦的对骂相继如期而至，不负等候多事的围观群众。
【黎弦：我理解一些平台称呼秦正羽是最强男歌手，新闻宣传有所夸大是正常的，沾一点边就能往上靠。没关系，秦正羽还有那么一点人气只是惯性，过两年就彻底flop了。欢迎大家收看《我是音乐人》第一期，我是黎弦，过年不打烊。】
看到黎弦的回应，秦正羽笑了起来，一整年的挂念都安然落地了。
23:59，正弦主义超话定时打卡。
【罪恶心理学：今天黎弦与秦正羽在一起了吗？没有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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