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反击
相比之下，江赭与季凌的出场并不让人感到意外。两人本来就是那种不受拘束的风格，一亮相就有一团浓黑扑面而来，与平常的风格比起来没有什么反差。季凌的烟熏妆还格外夸张，唇色如鲜血般明艳。
唯一让人意外的是，两人走得不是很近，完全没有搭档的感觉。季凌眉头微锁，像是对什么有所烦躁或嫌恶。
这大概就是这一组合表达的风格吧，倒也无人去深究。
第二轮组队赛，正弦组合还是抽到了后唱。江赭与季凌选了一首江赭的歌，名为《呐喊》。
歌如其名，前奏一开始就充满律动，吉他和鼓点都在呐喊。没有一点过渡，江赭从第一句歌词就开始嘶吼，等唱到高/潮之处时，他已经连着破了两次音。紧张之下，他的吉他也弹错了几个音。
“呐喊我们一起呐喊
别说什么永远不永远（什么再见不再见）
只要活在这一刻不留遗憾（抓住时间）
呐喊我们尽情呐喊
哪管还有没有明天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唱的不是自己的歌，季凌显得有些跟不上节奏，几次和声都慢了半拍。由于节奏很快，提词板上的字句也滚动得飞快，她的眼神在追逐，渐渐失去了焦点。
江赭只顾唱自己的，仿佛这是一场个人独唱，而不是还有一个需要配合的搭档。
整首歌里全是呐喊，词在呐喊，曲在呐喊，无一字无一音不在呐喊，却仍让人感觉空洞。
两人唱完之后，都显得有些气喘。
一向洞察歌意的点评老师刘国英没有直说，而是问了个问题：“这首叫《呐喊》的歌，确实是挺让人激动。不过我想问一下江赭，呐喊的是什么呢？”
“呐喊的是什么？”江赭愣了一下，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，还自有一套理解，“没有要特别呐喊什么，青春就是不深究，有那么多顾虑还热血吗？”
刘国英只是笑了笑，没有再说什么。
蒋垣则更直白，一针见血：“我觉得这首歌确实很点题，问题也在于太点题了。从头到尾的热血让人到了后边开始觉得疲惫了，甚至是烦躁。就像刘国英老师说的，我们不知道呐喊的是什么，只是听到一些人声和乐器的尖叫。”
“我想在《我是音乐人》的舞台上，每位选手不仅仅是唱一首歌，需要通盘考虑从造型、选曲、演绎等多方面的元素。如果只是抓着一个点一味放大，即使点题了，也是空洞乏味的。”云依娜更进一步阐述。
最终，她盖棺定论：“用力过猛，过犹不及。”
江赭和季凌黯然收场，早没了三天前的气焰，反而垂头如丧家之犬。
接下来轮到正弦组合，黎弦自信满满地宣布他们这三天的成果：“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首《健康食品》，希望你们喜欢。”
果不其然，收获了满堂的惊讶和期待。
秦正羽坐在高脚椅上，左腿撑住地面，右腿有些慵懒地搭在椅子的横杆上。不等议论声停歇，他便兀自执起项链上的十字架咬住，拨起了电吉他，奏响这一场热血盛宴的帷幕。
秦正羽的目光时而落在自己手中，时而落在黎弦身上。黎弦一边拿着话筒一边摇摆着身体，灵动的曲线在他眼底起起伏伏，将如冰面般冷峻的眸色都打碎。
直到她唱出第一句，他松开口中的十字架，为她伴唱。
“沙拉是友邻
水煮菜更亲近
坚果只可放一掌心
粗粮全面替代精制食品
从来在正确轨迹前行”
黎弦的歌声清亮通透，一下子把歌词忧郁的底色染成明艳。同样的歌词听起来已没有隐忍节制的感觉，更像是在兴高采烈地宣布自己长期以来坚持的成果。
“偏偏一滴酱汁煞风景
打破平静”
这句唱过许多遍的歌词再次从秦正羽的口中唱出时，愁苦烦恼都变成了洒脱，仿佛是在说打破便打破吧，坦然接受生命中突如其来的变化。
“开始肖想变通规定
全麦吐司无糖茶饮
可乐加冰
只踩入一半的陷阱（一半的陷阱）
是否就没有毁坏天平
算得什么假正经”
两人轮流唱着那些被变通的规定，各自踩入一半的陷阱，不断切换的音色让歌曲富于变化，缩短的时值让旋律更加欢快躁动。
观众们不知不觉跟着节拍拍起了手，随两人的演唱越陷越深。没有酒精也可以摇摆，不是磕/药才能嗨起来。
“健康食品有益身心
犹如一幕幕无声电影
满足眼睛
然后闭上凡心
就只按一下暂停
贪欢一晌是手脚即兴
没有正当原因”
唱到副歌，两人越来越起劲，尽情贪享这一刻欢愉，手脚即兴挥舞。
黎弦的声音宛如金属芯，闪着清澈的锋芒，坚实却透亮。演出现场的穹顶高足十余米，仍然不足以拦住她的气势，直贯天际。
一般来说越是高音，气息越集中，越难以形成金属芯般的坚实感。黎弦却做到了将这两种矛盾的特质集于一体，利箭般带着死亡的甜美直刺听众的心脏，让每个人都随着她的声带战栗。
秦正羽扛着电吉他，为她伴奏。他重重地扫拨着琴弦，汗水顺着黑色短发飞溅，落在开了两颗纽扣的领口，顺着紧致的胸肌线条滑落。
观众们等瞪大了眼，原来那样冷的人也可以如此狂放不羁，每一个音符、每一个动作都展露出激/情与狂热。原本从来只做主角的高傲音乐贵公子，也会甘为他的女主角伴奏。
“斑斓世界里
什么是健康食品
只由我决定（无条件相信）”
黎弦改掉了最后一句歌词，让整首歌的立意来了个180°大转弯。他不是坚持不让别人说那内心的选择是垃圾食品吗？她尊重他的立意，甚至拔得更高。从原本的习惯，到开始改变，到彻底沉沦，不必再说什么分不清健康食品，干脆抛掉外界的定义，一切让自己来决定。
从此，这就是一首一步步听从自己内心选择的歌，再没有什么迷惑和忧郁。
一曲终了，全场都沸腾了。
评委之中，蒋垣率先鼓起掌：“黎弦和秦正羽真是每次都能给我带来惊喜，从刚出场的造型就开始让人期待了。一开始听到你们要唱《健康食品》我真是吓了一跳，等你们唱起来以后这一跳更大了。这还是我认识的那首《健康食品》吗？非常积极，非常昂扬，甚至有摇滚的味道。”
云依娜也是笑逐颜开：“这次的改编真的非常惊艳，如果说本来的《健康食品》是一个忧郁病人，今天的《健康食品》就是恢复了阳光与自信。有了之前的对比，这个动态的过程赋予了歌曲更多积极含义，好像在说不管是多么忧愁的苦境，也能够有重新振作的一天，这是另一个层次上的热血。”
刘国英一边点头，一边说道：“一首歌所呈现出来的效果，是由演绎者的造型、动作、歌曲本身、现场布景等等多方面综合决定的，两位点评老师也已经说了很多。”
稍顿了顿，他问道：“但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，这首歌词最后的改动是哪位操刀的？”
“是我。”黎弦举了举手。
刘国英笑了起来：“我果然没猜错。第一季时我就说过，黎弦的歌特点是满，她要写什么歌里就全是那个东西。比如说《逐光》，恨不得每一个字都去描写那光是多么美好，多么难以企及。”
“秦正羽刚好相反，”刘国英停顿了一下，转折说道，“他要表达的东西都在歌词之外。比如说《健康食品》，你看着好像是列举了很多健康食品，什么沙拉坚果的，但仔细想想看，他要唱的是这一堆食物吗？到了结尾，他才露出一点真面目来，唱什么是健康食品早已分不清。既然分不清，说明至少有两种，歌里只说了一种，还有另一种你要到歌外面去找。这就给你很多想象和思考了，余韵悠长，但是不燃。”
紧接着，刘国英把话题收回到了今天的演出：“但是黎弦改过的《健康食品》把这两种风格结合了起来，她把什么是健康食品挑明白了，还要像逐光那样去追求它。以前我们被秦正羽吊了三分钟不得宣泄的感情，现在被黎弦改的这一刀给扎破了。轰的一下，热血沸腾。”
直到再次听到刘国英的点评，黎弦不由得一怔。秦正羽为什么执着于最后一段的改编，为什么不能容忍别人说那选择是垃圾食品，为什么突然说她没心没肺，都能在这番点评中找到答案。
不健康，不是因为那是垃圾食品，而是因为那像致幻剂一样令他不可遏制地上瘾。
她只知道自己通过极端的放纵疗伤，却不知道他通过极端的自律克制。她疯狂地填塞垃圾食品然后呕吐，把自己搞得浑浑噩噩，就能忘记分离的痛楚；而他十年如一日地走在同一条正确的道路上，以为只要不去走那危险的道路，就能避免再度被她拖入漩涡。
最后，彼此都倾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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